文/韩和平
寒露节前后，接连下了数日小雨，华北地区的人们早早穿起了防寒的衣服。就连我们居住的小城也比往年提前20多天为居民供上了大暖。似乎秋季远遁，一下从夏季进入了冬季。然而，过了立冬，到了小雪时节，天空尽管显得深邃高远，但变得愈来愈蓝，太阳虽然有点慵懒，却还是洒下一地的阳光，晚饭后跳广场上舞的、大路边走步运动的人越聚越多。
进入冬月，我和家人们一起回了趟离别数月的乡下老家。论季节，正是搅天风雪，水瘦山寒。今年的暖冬使乡村处处呈现出和煦的氛围。 一脚踏进故乡的热土，远远就望见院子上方迎风傲然挺立的大槐树，像哨兵般的守护者家园。它即使脱尽了繁叶，仍苍劲挺拔，伟岸超群，在风中愈加显得精神抖擞，条条屈曲盘旋的虬枝直指苍穹，迎接着雨雪风霜。
依稀看见了仅有围墙没有大门的小院，母亲走后，只有锈蚀的铁锁把门，宽大的院落成了杂草丛生的领域，淹没了人们偶尔出入的痕迹，心酸的泪水不禁漫过心头，涌上眼眶。
“那两棵槐树依然那么高大雄壮。”妻子的话语提醒了我，我家的新院子就建在老院墙外八九米的地方，老院墙外西方和西南方的两棵大槐树，成了新院北方和东北方的守护神。我一直以为某些时候树木比人有情，一旦落地生根，它就牢牢地抓住泥土，坚守一方土地，不计较贫瘠肥沃，春生绿叶状美，秋伴果实飘香。
槐树大家都很熟悉，是北方农村生长最多的一种树木，每个村庄院落，房前屋后随处可见，加上故乡有“前枣后槐”的习俗流传，所以高达数丈的，双人合抱的大槐树不乏伴侣。夏日里，它如伞的巨冠下是人们最好的避暑胜地。公社化时期也是人们开会记工的场所，如今成了人们娱乐的平台。近些年，当地政府一直倡导农民栽植槐树，采摘槐米脱贫致富。
说起槐米，不知道大家是否有些陌生呢?槐米其实就是在槐树花未开放时采摘下的花蕾，是一种中药材。槐米性微寒、味苦，具有润肠通便、止血凉血的功效。同时，槐米含有丰富的氨基酸、硒、黄铜，有极强的清除血液里杂质和降血脂血压的能力，对高血压和相关心血管疾病有较好的防治作用，具有较高的药用价值。据说槐米含有芸香苷、葡萄糖，有抗菌抗炎作用，对皮肤真菌和病毒也有抑制作用。有资料显示槐米甚至可以抗癌防癌。
李时珍《本草纲目》中记载：“其木树坚重，有青黄白黑色。其花未开时，状如米粒，炒过煎水，染黄甚鲜。”可见其不但能入药治病，尚能染布上色
那些年，我在外地教书，一月几十块钱微薄的工资，供养一大家生活真是捉襟见肘，寅吃卯粮还是债台高筑。好在妻子有一手寻常人无法比拟的童子功——上树。东北角那棵大槐树，从树根到冠顶足有20多米高，仅根到分杈就足有5米多高，长得笔直不说且有两人合围之粗大，俗话说得好“树大根粗”，每年枝繁叶茂，槐米成串，许多人望而生畏。
但槐米采摘时日又很短。因为槐米中有效成分含量在花蕾饱满，部分顶端出现花舌时最高，随着花蕾部分开花，含量也逐渐下降，因此有三成花蕾开放时就需采收，宜早不宜迟，如果采摘不及时开花就失去了佳期。所以这棵槐树就成了我家的摇钱树。
每当槐米成熟的时节，望着满树散发着淡淡苦味的槐米，听着嘤嘤嗡嗡蜜蜂采蜜的声音，妻子就提早收拾好自制的采摘工具。一个丈余长的打枣杆子，上端按上挠钩，旁边用米丝缠上一把锋利的剪刀，一侧刀柄系根和杆子一样长短的长绳子，拉动绳子可以使剪刀开关，便于剪断米穗。这样在采摘时，米穗有多长就剪多长，不致剪得过重伤到树枝。
麦收一结束，槐树上开满了槐花，花儿一串串的，一个挨着一个，就像是挂在树上的一条条玉带一样。这时妻子拿出看家本领，带上工具，像猴子爬树般轻巧地攀上大树，双脚蹬在树干上，两手灵动地操持挠钩和剪刀，由近及远钩——拉——剪一气呵成，一串串米穗应刃落下。往往此时，坐在树旁的母亲，提心吊胆地盯着树上的她，不让在树下捡拾米穗的孩子吵嚷，每每几天的采摘过后，母亲都会因过度耽心累得睡上两天，而妻子却像无事人一样，在大院里铺好大油布，将收拢在一起如麦秸堆大小的米穗，小心翼翼地锊下槐米，摊到阳光下晾晒。
在槐米晾晒前，有些时候会选择蒸槐米。将带穗的槐米在大锅中蒸10分钟左右再晒，这样可以防止褐变，更重要的是可以使槐米芦丁含量 提高2个～3个百分点，售价也会随之增长。
五黄六月间，经常会遇上连阴雨天，这对晾晒影响很大，常会造成槐米变黑，品质下降，售价大为降低，影响收入。
那时，串村走户收购槐米的多是吉县人，当他们知道谁家采摘了槐米的时候，这个前脚刚走那个就会后脚赶到，再多的货都不发愁卖出。一斤颗粒饱满，色泽光鲜的槐米也就三两块钱吧，不像近年来高达17.8块钱。我家就这两颗不起眼的槐树，妻子每年采摘1-200斤，收入3-4000元，相当于我一年的工资，贴补家里的油盐酱醋和孩子们的换季衣服绰绰有余，帮我渡过了困难时期。
槐树，是我国有名的乡土树种。它不像垂柳那样温柔，也不如桃李那样妖艳，当桃红柳绿占尽春光之后，槐树才在枝头绽出嫩叶。那嫩叶细细的，绿绿的，象是镶嵌在枝上的翡翠。槐树原产于我国北部，是豆科槐属里的落叶乔木，性格“泼辣”，耐寒耐旱，南北各地，均有栽种。它树干端直，木质坚硬，是上等的用材。它“出身”高贵，史书记载它们的祖先竞是“豪门贵族”。在周代，它是官府里的吉样、富贵、尊优的象征。
据《周礼·秋官·朝士》记载：“面三槐，三公位焉。”所谓“三槐”，就是朝廷门外栽植三株槐树，象征司徒、司马、司空三公的品位。这是什么官职？如果与现代相比，那就相当于“总理”、“国防部长”、“司法部长”等内阁大臣了。周朝还在朝廷左右各种九株槐树，称为“九棘”，以分别朝臣的官位。左九棘象征孤、卿、大夫的品位，群士在其后；右九棘象征公、侯、伯、子、男的品位，群吏在其后。不难想见，当时的槐树，多么受到官府的尊重！难怪华北地区，以往都喜欢栽种这样的“光荣树”。
槐树作为庭院树和行道树，是有道理的，它树冠大，遮荫好，枝条古朴典雅，串串花朵清香。你如果盛夏季节看到那绿云丛中，垂下一串串黄色的蝶形花朵，如铃似玉，清香宜人，更感到整个村庄沉浸在清馥香溢之中。从“绿槐十二街，涣散驰轮蹄”、“青槐夹驰道，官馆何玲珑”等唐代诗句中，可以看出古长安城内宫廷街市，槐树已成为主要绿化树种，车马在林荫大道上奔驰，禁城春色多么秀丽啊！
数千年来，中国人形成了槐树崇拜的文化现象。在民间一直流传着这样的民谣：“问我祖先来何处?山西洪洞大槐树，问我老家在哪里?大槐树下老鸹窝。”说的是山西移民的历史。古槐被海内外移民的后裔们视为祖先，向古槐祈求吉凶祸福，成为祖先崇拜的变异形式。
每一个人必定会有它的根源，每一个人也都热爱他的故土，而大槐树这里可能便是那繁衍生息了几百年的中华子孙的归根。到今天为止，每年都仍然会举办一次寻根祭祖的节日，但是随着社会在不断的变化，这些祭祀的方式和相关的礼仪也在改变，可它背后所寄予的人们相思之情和寻根之切，希望通过祭拜槐树，获得思想上的安慰和精神上的寄托。
槐树具有非常旺盛的生命力，所以它寓意吉祥，自古以来就被人们视为一种神树，所以它担当者保佑平安之职，愿傲然挺立的大槐树在风雨中更加伟岸高大，四季呈祥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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